车上
每个早晨，他都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坐同一辆班车。 因此，他就总能在车上遇见她。 她有时站着有时坐着。大多的时候她站着，即使有空位她也不坐。 她的身材不算高挑，但却很匀称，着一袭白裙，很象一朵亭亭的莲。
他起初并没有注意过她。她不是那种惊艳的女孩。他开始注意她是因为她的那一头长发。 一次车厢里有些拥挤，她在给别人让路的时候，长发无意中掠过他的面庞，他立刻闻到一阵好闻的气息。 他在一家专做化妆品的大公司工作，对各种香味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。 他知道那不是任何一种洗发香波的味道，那是人体自然的清香。 那一袭长发黑而且亮，如丝如缎，有一种柔和的光泽。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，流过浑圆的双肩，直落到柔软的腰肢。
由发及人，他开始注意起这个女孩。 他惊奇地发现，这个女孩竟然从不化妆，这在她这个年龄是不多的。 那女孩淡淡的娥眉，黑亮的眸子。挺直的鼻梁，红润的嘴唇，虽算不上美丽，却自有一种清新自然的秀气。
从此每天在车上偷偷观察她，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。 他喜欢看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清纯，宛若一朵新鲜青葱的出水清莲。 时下满大街的庸脂俗粉，女人们用尽各种手段想方设法不惜一切在自己的脸蛋上改天换地。一个个尽管看上去很美，却失却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自然的灵动和风韵。 宛若一朵朵艳丽的人造花，美艳却毫无生气，让人觉得没劲。
他喜欢她不施脂粉的清丽脱俗，像一朵开满了阳光的栀子花，清新淡雅。 淡淡的清香，常让他有一种心旷神怡赏心悦目的感觉；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看着她。 开始是偷偷的，生怕她知道，而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。 渐渐地，他的胆子大了起来，开始目不转睛地仔细地欣赏，并且那目光里有了些小小的肆无忌惮。 慢慢地，他有些新奇和兴奋地发现，他的心在目光触及她的一瞬，竟有了些莫名的颤动。 他的心已经随着目光一起，离不开她了。
他希望她能知道他的心意，他希望她能对他笑一笑，可是她好像压根儿就不知道似的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。 这让他有点儿小小的恼火和焦灼。几番思量之后，他按耐不住波动的心绪，他决定要做点儿什么。 他要让她明白他的心意。
她其实早就知道他在注意她，一直都知道。 女人在这方面天生的敏感。 可她却故意装作视而不见。 女孩儿的矜持和骄傲。 她可以装作视而不见，但心里却无法无动于衷。 那目光笼罩着她，让她的周身暖暖的，心底里痒痒的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。 她喜欢那目光的注视，这让她体会到了女人的幸福和骄傲。 女人本就是给男人看的，好比是一道亮丽的风景，会因为欣赏者的目光而更加明艳动人。 何况他还是那样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。
她打量着镜中的那个女孩。那个女孩也在静静地看着她， 到底是什么吸引了那个男孩儿的目光呢？她问镜中的女孩，镜中的女孩也在无声地反问她。
她开始频繁地照镜子，仔细地端详着镜中的那张脸，每次的端详都会让她发现不少的缺憾。 眉毛有点儿淡，眼皮不够双，鼻梁不够挺，嘴唇的线条不够清晰…… 渐渐地，她开始对镜中的那张脸越来越不满意，这让她心里就有了些焦灼和烦乱。 “女为悦己者容”。她的心里忽然浮出一句老话。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，她决定要给喜欢自己的他一个意外的惊喜。
一连几天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，他的心里无端地焦灼而且烦乱，并且还有些隐隐地担忧。 到底是怎么了？她是换车了还是生病了？ 难道，难道她—她已经做了新娘？
他就在猜测和等待的不安中度过每个早晨的那一段时光。 他坐在车上反复地把玩着那张小小的卡片，那是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在电脑上做出来的。 他想象着他该怎样交给她，她接到后又该是怎样地惊讶。 她会不会拒绝他？她会不会嘲笑他？——这种想像既让他激动，又有些紧张，还有些跃跃欲试。
那天一上车，他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儿。 在她平素长站的位置上站着一个时髦女郎，看那身材和她倒是差不多。 ——是她吗？——不，不是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。 那女郎烫了一头曲里拐弯的“方便面”，象扎了一脑袋的细钢丝，弄得他心里扎扎歪歪说不出的别扭。 那女郎忽然就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，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。 ——是她！真的是她！！那张脸却无论如何也不再是曾经熟悉的面孔。 那张脸看得出是精心装修过的。 原本白皙的脸庞打了一层白白的粉底，看上去更白了，白得有些晃眼。 两道纹过的眉毛漆黑如墨，在白白的脸色的衬托下有些黑得触目惊心。 原本挺大的眼睛，因刚刚拉过双眼皮儿还有些红肿，仿佛刚刚哭过一般。 鼻梁经过垫高显得更挺拔了，在整张脸上是如此卓尔不群。 红红的双唇因了唇线的缘故，像是粘贴上去的，显得有些生硬。
那张脸应该说很美，美得惊艳，美得……不那么真实。 那一刻他的心里空落落的，仿佛丢了什么似的。到底是丢了什么，他也说不清楚。 一种淡淡的惆怅和失望充满了他的内心。 车一到站，他立刻逃也似的下了车，他知道，自己明天不会再坐这辆车了。 在空空的座位上，孤零零地放着一张精美的卡片。 阳光明媚，浮云淡淡，一片清澈的碧波间，一枝青葱粉嫩的荷花正灿烂地绽放着。 旁边有两行小字：
天然去雕饰 清水出芙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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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4-21 16:24:25
发表于 2019-4-21 18:16:56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