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十)怎么忍心让你受折磨
连敲几下,病房里没有丝毫反应,我疑惑的慢慢推开— 两张病床空空地静卧在那里,两床白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。透气窗打开着,窗帘被徐徐的风吹动,像裙摆一样飘飘荡荡。阳光亮亮的无遮挡喷洒进来,把整间病房渲染得更加素洁,直晃我的眼睛。 我有些发懵,向门外探出头又看了一眼红色的标牌,三个美术体阿拉伯数字清晰无误:307。 刚好有一位护士经过,我拦下她:“护士小姐,请问307病房的病人出院了嘛?”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,然后点了点头说:“是的,她昨天就已经转院,去市郊的一家理疗康复中心了。” “那她还会回来嘛?” 她很职业的一笑:“你就是那位拉琴的吧,她估计不会再回到这里了,她需要一段很长的理疗康复期。” 我急切地追问:“那你知道是哪一家康复中心嘛?” 她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很麻利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封信。“你就别去找她了,她知道你今天要来,所以昨天就出了院,把这封信留在了我这里,说如果你能来了就给你,你看完就一切都明白了。如果你没有来,那就让我直接烧掉算了。” 我急急地把信打开,连一声道谢都忘了说。
嘉铭: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,请原谅我的失礼! 说实话,当两个姐姐昨天带回你要来医院看我的消息,我真的好开心,仿佛身上的伤一下子就好了。虽然这件事她俩并没和我商量过,但我明白她俩的良苦用心。 想了一整夜,我觉得还是不能以这样的姿容见你,因为腿上和腰的伤还没痊愈,头上还缠着绷带,我更不想以一个病人的身份来博取你的同情和怜悯。如果我们真的有缘,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琴声里重新见面。 我很欣慰,在这个陌生的城市,在茫茫人海里,我们有幸擦肩并恰巧相遇。虽然我们聊过的话很有限,但从你的演奏里,我感触到你的忧郁和不屈服的强大内心。不知道我这种感觉对不对,但我始终相信我的第六感。 和你一样,我也是一个漂泊客,宛如大海中的一根浮木,随着潮涨潮落漫无方向。随着漂泊日久,每当一个新的清晨来临的时候,我的心似乎都在阳光里老化,因为日子带给我的除了紧张便是忙碌。多少次孤独的挣扎,望向遥远的港湾,我企望着一个能赐予我力量的人。多少次茫然的彷徨,守着落日的余晖,我凄凉到心如死灰。 我曾想过放下这样的快节奏,可身不由己。在调整奔跑的环境里,放下就相当于被遗忘。我曾想到过回家,回到父母的膝下享受温暖和安稳,可骨子里尚存的不甘心又时时鼓燥。我曾尝试让自己多找些乐子,可现实的残酷让我极度缺少安全感,而且一个乐子过后冷漠的时候会更长。我也曾强制地说服自己,得过且过吧,人生一世,何必强求?可是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啊。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稳定工作,有足以自满的薪筹,有无话不谈的闺蜜好友,有可笑可哭、可进可退的资本居然还这般矫情?其实当初的我确实存了这样的纠结,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,我忽然发现,生活原本不需要这么复杂,我不想只当一个应付世事的机器,我要找回做人原本的生活状态,我要在活着的时间里,为自己寻找幸福和快乐的归宿。 似乎不应该说起这些,因为有可能会勾起你的一些不快。但没有办法,这些话只能和你唠叨唠叨,唠叨出来我的心敞亮了许多,轻松了许多。你不会认为我自私吧?但愿你不会因此生我的气。 还是说说《浪漫曲》吧,知道我为什么那天那么大胆,突然就想让你演奏嘛? 我是一个拉过十年小提琴的人,我一直期望有一个音符般跳跃的人生,在那张生命的五线谱上,谱写出最美妙的华章。可天不遂人愿,我的父亲不但是老古董,更是老顽固。在我前行的路上强行给转了弯,让我梦想的西贝柳斯就这样在我的憧憬里消失,所以每当我感觉痛苦无状的时候,我就会拉响一次《浪漫曲》,提醒记忆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”,所以一首浪漫曲我拉过不下几千遍,但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。 我了解小提琴和大提琴的演奏有着太多的区别,在我习惯的琴声里我不想只有麻木后的沉睡,所以请你演奏是我一时性起,也是我想知道在你的琴声里,《浪漫曲》将发生怎样的心灵碰撞。 可以肯定地告诉你,在我们打过那个照面之前,我已经听过你的演奏好久了。 看着你冷漠、孤寂的演奏,那些音符就会附上我的身体,我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向你张望。看见你沉默寡言,那份凄冷就会刺痛我的神经,让我有一种依偎的冲动。 我甚至侧面了解过你的一些情况,以至于两个闺蜜笑我是不是已经心猿意马,她俩说如果我愿意,她们全力帮我拴这条红线。我想,那时的我和你一样正经受着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煎熬,只有音乐才能打开那扇封闭的门。所以,当我冒失的情不自禁后,我很长时间都不敢再去丘比特酒吧,我怕听见你的琴声,怕看到你演奏时呜呜咽咽的投入,怕你演奏完像一块木头一样倒进椅子- 终于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,再也不会堵住我的心让我心事如霾。 嘉铭,你不会笑我吧。我期望冥冥之中,这就是缘,是相知相契的缘,你怎么看? 如果你看完了这封信,谢谢你有心地来看我,我可以猜想那悠扬的琴声里飘着温暖的守候。如果你没有看到这封信,那我就谢谢你曾经的琴声,给了我一段美好的记忆。
清渃留笔
我的血一下子冲上头顶,想快速地寻找刚才的那个护士,早已人去廊空。我重新捧起那封信,再一次细细读过,一团热气缓缓地涌出,将我从头到脚包裹起来。 我应该是挪下的楼梯,两只脚如长了锈一般。走出医院的大门,我才想到:“那束花?身后还背着一把沉重的琴。” 走在回丘比特的路上,阳光依旧灼灼,空气里浮动着甜甜的味道。 “是开春了嘛?” 你游晃在我的身前,我像你的影子,想加快脚步追赶,你也在加快脚步,我故意放慢,你也在故意放慢。 “你到底伤成什么样呢?”此时,我的意识才算有些清醒。 “不管怎样,我一定要找到你。我要陪你康复,帮你治疗,我坚信只要有信心,身上的伤早晚会好。我会为你拉琴,为你排解孤单和寂寞,只要有情在,你的心就不会留下伤痕。不管你现在怎么样,我都会陪伴你的将来,相知相爱的人生才最美丽。” 此刻,我似乎已经感应到你伤痛的部位,因为我的心已经搭住了你的神经。如果有感应,就告诉我你现在哪里。清渃,我怎么忍心让你独自忍受折磨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