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 王桂花打电话来的时候,正有上百只苍蝇在我的大脑中打架,一团浆糊。 人赃俱获,只见过三次面的女文青衣衫不整的被梅子堵在宾馆房间内,我无力狡辩。更重要的是,没有任何机会狡辩,梅子把我的电话、微信所有的通讯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单,提着拉杆箱人间蒸发一样去了南方。离元旦只有不到20天的时间,酒店已经定好,所有的请帖都己发放。按部就班的婚礼即将举行,新娘下落不明。 没有同伴、没有旅行团可供线索。托人从机场查出梅子三天前单飞海南,诺大的海南去找一个人如同在太平洋里找一条游动的鱼,我没有脑一热也飞出去,一次次电话和微信被拒收后我的嘴唇四周冒出水泡。 关健,这件事还不能对人说,更不能广而告之的寻找,梅子只是提前向她们单位请了婚假,想去南方补一组婚纱照,对外说她打前站,我单位事多处理好后一步集合,只有我知道集合的概率小到几乎为零。 只是,事态还没有逼至死谷,一是这几天外界的平静说明宾馆事件只限于梅子和两个当事人,否则,以小城居民和单位同事长期以来对此类事情关注的热情饱满度、传播神速度,早就三两窃语、沸沸扬扬。二是梅子的说辞一点不显山露水,相反是为花好月园、百年好合完美铺开不留遗憾。 也许,梅子是为了吓唬我、惩罚我,或者一气之下做出的决定。我们都是成人,准备结婚经历了恋爱的彼此磨合,也认为彼此心心相印。况且,结婚不是恋爱,恋爱是两个人的事。结婚,除了两个人,还有背后的两个家族。 会回来的,我像条找不到路的狗,一遍遍分析,一次次安慰自己。
二 女文青第一次出现在我办公室应该是半年之前,我在电脑前刚完成手中的一篇采访报道。长得什么模样我至今没有清楚的记忆,名字和眼神到是深深入肺,因为她的眼神像长着长长的舌头到处觅食,有着一股让男人触动的媚劲,和她的名字胡媚是很吻合的,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笔名,女人取这个名字应该不太可能,分明就是风尘人物,扰乱江山不太平,胡姓更容易让人想到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人物。 女文青手中几首诗歌文稿,说很喜欢江老师的诗歌,想请江老师指教一二,眼神嚣张放肆,我接过文稿看到了“文 胡媚”的字样。 诗歌就是混蛋。我不能老学究一样对面前胡姓女文青说诗歌是文学里璀璨的明珠、诗家不幸诗方辛等堂而皇之的说教。我知道“老师”一词在写诗人中间和在革命时代叫同志一样老少皆宜。更知道自己的斤两,上大学的时候以为诗歌就是一切,为一两首诗歌夜不能寐、通宵达旦,出了学校门在一些诗歌论坛上厮混了几年,发现写诗的人如过江之卿,多如牛毛。有名气的顶着名气成天飞来飞去参加各种诗会,没有名气的躲在电脑前或顾影自怜、或大言不惭,意图一语惊人。所以心灰意冷,近几年除了酒后涂鸦几行基本不再以诗歌的名义抛头露面。 诗歌真的混蛋。我更不能扼杀除了眼神看上去不像,以学生身份出现的女文青对诗歌的虔诚和热爱。写诗易、写好诗难,依赖诗歌的人没有好下场,无论精神、还是物质。精神上依赖的最后非疯即魔,跳楼的、卧轨的、戮妻的。物质上依赖的困顿潦倒,网上有一个段子说一帮劫匪打劫写小说的,写小说的一贫如洗,建议劫匪去左边道路,那条路上是画画的、搞书法的,千万别到右边那条道,全是写诗的,一个个饿的眼睛里冒绿光。 我把文稿安置在一堆厚厚的材料之上,起身准备离开,避开胡媚的眼神说有时间拜读。 我要下班,梅子已经在路上,晚上约好了一起晚饭后看电影。
三 王桂花打电话说吴楠不见了,让我叫他回来,不再逼他相亲了。TMD真见鬼了,梅子蒸发事出有因,这小子不见不应该。一个穷教师臭老九没有被绑架勒索的风险,跑路怕踩蚂蚁的人更不可能争强好胜惹祸上身,唯一的解释是上刑场一样的相亲把吴楠吓跑。 让我叫他回来,我才想起好久看不见这家伙了。每天眼睛一睁洗漱上班,采访完稿穿插着和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吹牛、喝酒,和梅子腻歪、做爱,时间都不知去哪儿了。人啊,这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,也许到老没有几件事情能够记起来或值得记起来。 就像我和吴楠的童年,村庄、河流还有学堂,风飘飘的、云缈缈的,谁也记不清我们有多少时间不在一起,有多少时间在一起。掏鸟窝他在树上数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鸟蛋;打架他在后面等我把人打趴,被人打趴他陪着我趴下淌眼泪;下河摸鱼摸虾他在岸上捡鲜活的鱼虾。 六岁之前吴楠叫兰子。王桂花先前养了两个儿子全部夭折,急坏了木匠吴大刚,第三个小子出来后王桂花找了算命先生,先生大墨镜盖住半个脸,干枯的指头痉挛一般左弯右绕,告诉王桂花把小子当丫头养到六岁即可平安。 当丫头养,就要有当丫头养的样子。于是小子取名兰子,从小扎羊角辫、穿花衣服,混在妞妞当中跳皮筋。六岁之前的孩子和八十岁之后的老人一样,性别接近模糊,直到六岁之后学堂老师给他取名吴楠。 初三那年我遇到了一位让人心旷神怡的隔壁班女生,干净的脸蛋上总挂着腼腆的笑容,这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,无论多少人一起做操,还是课间十分钟有意无意的寻找,我们都会有心领神会的眼神交流。在完成若干个眼神交流后,我在一次放学的路上堵住了她,从学校到我家有着三里路的旅程,需要经过三分之二的庄稼地小路和一个村庄,她家就在村庄的东头。腼腆的女孩对于我特然而至的堵路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慌乱和尴尬,好像这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,只是把头垂的更低走完回家的路。默契从来不用计划和部署,估摸着时间,早晨她等我一起去学校,放学后越来越晚,等同学们都回家了先后出发最终并行,并行后速度越来越慢、空隙越来越小。我知道了她家里的人员结构,常年在大船上跑水路运输的父母、在不远的集镇工厂三班倒的哥哥。我不知天高地阔的向她计划将来赚更多的钱,李白一样游玩名山大川,想想那时候满腔激情冲天抱负也是真心实意。暮霭沉沉的庄稼地小路我们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织在一起,我开始计划天色再晚一点我是否应该吻上一吻。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不远的身后,黑沉沉的天空下又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直尾随。不错,是吴楠。双方家长聆听了中考在即老师语重心长的教诲后,恨铁不成钢的把两个问题少年领回家。一夜风雨过后,第二天放学的路上两人挂着红红的眼圈,各自融入人流早早出发。 暑假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,吴楠一脸兴奋的说,我们还在一个学校,说不定还能分到一个班。还说如果不是他我肯定要重读一年。 一段早恋夭折源于这小子的举报,只不过时过境迁,很多事情再知道原委,已经没有当初的痛彻和仇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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