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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小不省心（上） 在她的肚子里，你只住了九个月零十九天就卯足劲往外折腾，看来外面的世界对你有着莫大的诱惑。不过如果早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后来的那么多无奈，恐怕你也不会有那样的劲头了吧。 数着日子，她住在你的姥姥家，因为姥姥家的隔壁就是市中心医院。 你的第一次折腾在凌晨一点多，伴着一次又一次下坠的阵痛，她很自觉地洗过头，擦擦澡，这些忠告她已经不知听老辈人絮叨过多少遍。叫醒你大姨和你老舅，他们很从容地扶着她走到医院等待你的降临。 我得到她到了医院的信儿已是凌晨三点多钟（从朝阳打电话到沈阳都那么慢），是六楼的邻居（同事）使劲砸门才惊醒了我，待我迷迷糊糊跑上楼接电话，才听出你老舅的焦燥：＂她已经去医院了，估计上午就能生……＂那时的电话对于我这个刚毕业的“小年轻儿”来说绝对算奢侈品，幸好有这样的同事让我能第一时间得到你即将出世的消息。 放下电话，带着点小兴奋，我已毫无睡意，手足无措竟然不知道该准备些啥，傻傻地瞪大眼睛盯着石英钟。我又一次地想象着你的模样，虽然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象，但从来没有相同的一次。 冬夜的三个多小时慢得出奇，像过了半年一样。 终于挨到天光大亮，我赶忙跑到火车站坐上九点半的火车向家里奔去。那时的交通状况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和发达，沈阳到朝阳的火车只有上午一趟，而且需要爬行七个多小时（在不晚点的情况下），更没有高速公路，坐汽车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。 一路升起的虚火于事无补，我只好喘匀了呼吸慢慢揣度：＂你到底像她还是像我呢？如果像她你应该很有韵致，这是多数人的想法。如果像我你应该很有气质，这是我自己的想法。”焦躁地数着每一个经停的站台，我释放着想象：“你将来会什么样呢？调皮还是听话，爱哭还是爱笑，好动还是好静呢……” 幸好火车只晚点了半个小时，在出站口急忙打上的士，不过五分钟我就已冲到了中心医院的门口，我想见你的那份心情无以言表，因为我应该已经是个父亲，我还要证明此前的种种猜测与想象。 我看见在医院门口，你的老姑正在东张西望，到她身边赶忙急三火四地问：“生了吗？男孩还是女孩？”完全无视她脸上的焦急和眼泪。 “你可回来了--快去后楼，她妈都快折腾死了。” 你的老姑语无伦次，我已完全顾不上，急急慌慌地往后楼跑。 上了医院的四楼，走廊里你的奶奶正六神无主地来回遛着，你的姥爷心事沉重地坐在一边焖头抽烟，跟前的烟灰缸已塞满烟头。看见我的骤然出现，他俩的眼睛同时迸射出光芒。我也听见她在手术室里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呼小嚎。 “怎么还没生？” “大夫说可以顺产，就生不下来。” “为什么不剖腹？” “那不得家属签字才能剖嘛，我们谁敢签啊？就等你回来呢。” 我愕然，这是一个悠关生死的医疗签字，面对这样的决择，我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。 “快拿来，我签上！直接剖，别遭那罪了。” 手术似乎很轻松，没一会功夫，她难受的呼喊声戛然而止，但我并没听见你的哭声。我有些纳闷，刚要凑近门缝看个究竟，手术室里突然就传来一串高亢嘹亮的哭音，我知道是你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报幕登场了。 “真是一个大嗓门的千金。” “这孩子，憋的时间太长，脸都紫了，打了好几巴掌才哭出来。” “出生就八斤多，实在够大的，有点营养过剩，难怪她妈顺产不了。” 医生护士们的话，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你的奶奶把抱起你，然后把你平放在另一张床上，抖开包裹，仔细地检查过手指、脚指等一应零件，才笑吟吟的重新包裹好。围在床边的七八双眼睛已经团团聚焦，完全把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的你妈晾在了一边。 黑长的胎毛杂乱地粘住水嫩的皮肤，胖胖的脸有些圆，紧闭的眼睛一定不大，几乎就是我小时候的翻版。高高的鼻梁，呶呶着小嘴，一看也是一个桀骜不逊的主儿。 我有点恍惚，整颗心像被掏空，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向你靠近。 过后我才知道你该有多么调皮，你妈刚住进了病房，你却悄无声息了。医生来给你妈做完检查，说你这是虚张声势。有医生这样的话，你的老舅他们放了心，该上班的上班，各忙各的去了。谁知他们刚走，你又来了脾气，逼得你姥爷又拿起电话把他们重新召回来。等再一次联系到医生，你又偃旗息鼓了。还好大家有了心理准备，都没地方一直等着你再次折腾时就把你妈直接送进了产房。经过医生确认，说你可以自己顺利出来，可是你不给医生面子，就是不肯顺利，非要把你妈折腾得七荤八素，再挨上那不必要的一刀才肯出来。 我事后为你做出这样的解释：“非要在老家出生，你一定是想得到全家人的重视。或者说既然要来，总得有全家人夹道欢迎吧。” 真不让大人省心的主。
生下你两天，你妈厌食，无奶水。 你张着嘴急吃急喝，全家人尝试了各样奶粉，结果全被你拒之嘴外。不睡觉的连续哭闹，哭哑了嗓子，哭得一家人大眼瞪小眼莫可奈何，直到你老舅妈福星一样降临，那时你老虎哥刚好还没断奶，是你老舅妈成全了你这个“小饿神”。 当温热的奶水送进嘴里，你不顾一切的大口吮吸，香甜得能听见“滋噶、滋噶“的嘬嘴声，不再哭闹，也没有任性，吃饱又美美地睡起长觉。等你一觉醒来，你老舅妈又已经站在你的床前，就这样一连几天，你老舅妈化身成了你的奶娘。 也许你觉得这是小事一桩，也可能觉得就那么几天，如果没有你老舅妈，奶粉一样可以渡命，有什么需要大书特书吗？ 就这件事，我告诉你，生命里的任何东西都应该倍加珍惜，无论偶然的必然的，只要能够出现在你的生命里，就是你无可替代的际遇。 你刚一出生就面临食物的选择，是你老舅妈的第一口奶让你品味出香甜，培育了原生的味蕾，可以不用迷失在异类合成的奶粉里。你刚一出生就承受心理调整的挑剔，你老舅妈的第一口奶让你享受了安静，去掉心底的焦躁，不必再担心饥饿的慌张。 虽然第一口奶不关乎生命延续，却在你的血液里凝聚感恩的情结，因为不管长多大，走多远，懂得感恩的人才最快乐。 虽然第一口奶不关乎智慧积累，却在你的细胞间播下情意的种子，因为情商的高低，决定了幸福的指数。 虽然第一口奶不关乎性格形成，却在你的灵魂深处打下了善良的烙印，因为德行的好坏，彰显生命的质量。 别忘了你生命中的第一口奶，就会永远怀着一颗感恩的心。
咱们家里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小孩子，你一回到家，全家人看你的眼神都很怪异。 你醒着，大伙儿轮流盯着看，就像瞧着一个“小怪物”。都想动手抱抱，却又缺少足够的经验和勇气，谁也不敢轻易动手动脚，只能说一些你根本听不懂的话，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，哄着、笑着、逗着一应俱有，而且还相当来劲。 你睡了，谁也不敢大声说话，因为你脾气大，只要听到声响，准醒，然后就哭个没完没了，搞得谁也惹不起，连走路都得高抬脚，轻落步。谁要再不小心弄出点动静，所有人的眼睛肯定先瞧瞧你，然后再一起瞪那个不识相的人。 原来全家人只要一碰面，说话的声音能把屋盖顶起来，比着声高，现在多数时候用手比划，实在憋不住了，才能到屋外边痛快痛快。 你的怪癖何以能板住他们的“毛病”？因为他们“怕”你，在乎你，其实更是爱你。 你老叔算家里最不靠谱的家伙，那时高中毕业游手好闲，每天三个饱N个倒，但凡要是能睁开眼睛，早就去和麻将扑克攀亲戚了，还腻歪得不可开交。一段日子里，他的无所事事让全家人伤透脑筋，谁要敢说他一句不好听的，他立马生气，脸比山枣都酸。 要说谁能治得了他的病？你！ 自从你出了医院回家，自己躺满一半炕，霸占了他的热炕头儿以后，他不但乐于接受，还从此变成了你的勤务兵。开始他只是看，帮不上手就陪在左右，递个尿布，换个奶瓶啥的。后来能上点手了，就帮你翻个身，盖个被，甚至连你拉粑粑都不嫌了，只要你有需求，他保证会屁颠屁颠地跑前忙后，从来就没见他这么听话过。 他喜欢孩子，邻居家脏兮兮的小孩儿来串门，他都能给找吃找喝找玩的，何况是你？ 从此，他睡懒觉的时候少了，尤其你醒着，他就坐在你旁边，等着你招呼。你要是想睡觉，那哭的毛病一上来，他就用两只手握住你的两个小脚丫，像做足疗一样安抚你睡下。这样的陪伴，他自然而然地和麻将扑克疏远了，去外面疯的次数也大幅减少，一家人的心病，竟让你在不不知不觉间给治好了。 你的毛病治了他的毛病，难怪你妈说：“你老叔将来要是没有姑娘，你就得给他当贴心棉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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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
发表于 2019-7-24 16:36: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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