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你刚刚经历三十六年以来最大的一件事情,一个清晰的梦,如同阳光一样真实。 雪花点点的黑白电视机中,播音员说着和生活八杠子打不着的国家大事,你的父亲依旧吃很少的菜,慢慢滑进一口口劣质白酒。夜似乎特别的黑,灯光惨淡,你看不见父亲的面容,准确的说一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。这个面容模糊的人起身很认真的关闭电视,对着你说:“儿子,我们家三代单传,你不孝啊,到现在还没有结婚,生个一儿半女,还有两天你就三十六,该和我们团聚了。” 说完之后灯光更加微弱直至消失,你像被扔进无边无际的黑暗,找不到出路,你拼命的想把自己叫醒,手脚无措,终于,你被惊醒,已经正午,窗外如火炉,头痛欲裂,嘴唇干涸。
你曾经对着三十六有着无与伦比的害怕,是的,你的爷爷在三十六岁被饥荒活活饿死,你的父亲在三十六岁倒在自家的桌子旁,死前没有任何征兆,口中还含着来不及下咽的半口白酒。后来,你慢慢长大,进入一家三流高校,四年高等教育让你成为一个无神论者,你确信父亲血压高,长期酗酒引发脑溢血。工作后你每半年体检一次,确诊各项指标正常,无家族遗传病史,但清醒的梦似乎让三十六成为你生命的总结。让你深以为然的是你赫然看见床头柜上那个搪瓷缸。八岁那年你父亲获得了一生中唯一的荣誉,“厂先进工作者”,奖品就是这个搪瓷缸,刚拿回家白瓷红字,大大的“奖”字如同晨霞一样朝气蓬勃,鲜艳灿烂,接下来的日子搪瓷缸成为你父亲的标签,上班用来喝茶,下班用来喝酒。你父亲死时你记不得这个搪瓷缸被扔到哪里,现在这个消失了多年的搪瓷缸无端的冒出来,成为一个铁证,证明你的父亲来了,带着他的标签。你感到空前的绝望和恐惧,这是你三十六年以来如此直面死亡,父亲死时你还小,对死亡没有太多的认知。 搪瓷缸似乎被擦拭过,周身灰暗,有着来不及蒸发的水渍,当年红晕圆亮的“奖”字已经残缺不堪,你呆呆的注视着这个缸子,肚子似乎有点饥饿,一点想吃的念头都没有,身体像被掏空,试图站起立,腿脚发软又把自己重新扔在床上。
楼上又传来熟悉的浪叫声,一声高过一声。半个月前楼上搬来一对鸟男女,不知道什么的干活,昼伏夜出,中午喜欢干事,动静大,声音响。第一次听见你还有点兴奋,滚滚热浪中你的血管膨胀,下体壮大。三十六年里你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,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你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生理需要。在女人的叫声中你闭上眼,用手完成了排泄过程。事实上楼上的动静打乱了你十多年午睡的习惯,半个月以来让你费神费力,如同一腹部空空的人闻到了美酒佳肴传来的香味,更加饥肠辘辘。你几乎每天都见到这对鸟男女,那是你晚上回家的路上,时间很是规则,你刚到楼下,两个人伏在香港电影中出现的古惑仔专用的大功率摩托车,头盔严严实实,车子像雄狮一样先干吼几声,然后一声长啸绝尘而去。你看到女的胸脯特别的大,像一块大饼一样摊在男子的后背上,仍有真实的厚度。你一直怀疑这个胸脯有假的可能,大得很不真实,有着市场上常用的硅体成分。就在三天前的中午,你忍无可忍,气冲冲的敲开了楼上的门,好一会儿男人把门打开一条缝,没有让你进去的意思。你发现你比这个男人矮了半头,男人着一条三角裤,胸肌斯瓦辛格般强大汹涌,你似乎说了一句“请声音小点”就落荒而逃,随后你听到一句粗口夹在身后重重的关门声中。对于这场不战而败的交锋你一直耿耿于怀,现在你决定在将死之前挽回上一次落荒而逃的尊严,想到这儿,你煮了一碗康师傅,脚下似乎有点力气,很郑重的敲开了楼上的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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